地和房子都在旋轉。

石翠花只覺得眼前一黑一白，周圍旋轉的平房忽明忽暗，渾身上下痛的厲害，心臟像是被針刺穿，她覺得自己快要無法呼吸。

更要命的是，唯一支撐她活下去的那一根柱子，在這一刻轟然倒塌，使她沒了一點力氣。

她撐不下去了。

在癱軟在地的那一刻，她用顫抖的手掏出一個破舊的手機，按下一串數字。

“餵，石翠花，江和去醫院找你了，沒見到你人，你在哪兒呢？”

她清楚的聽到了楊敢當的聲音，那個人在她的心中，一直如同神一般的存在著，她想回答他一聲，嘴唇哆嗦的發不出一個字。

手機還在響：“餵，石翠花你怎麽不說話呢你，有財說你回去了，我讓江和去你家找你啊。”

石翠花浮腫的眼皮，有氣無力的上下翻騰，下一秒，她的手一松，手機在地上打了個轉，滑向路旁。

她沈重的雙眸慢慢合上，看不見老舊的平房，也看不見兒子的臉，唯一陪伴她的，只有無盡的黑暗。

太陽終是沈下去了，暮色越來越暗，楊敢當一行開始往山下走。

“這個石翠花啊，打電話連一個字都不說，也不知道出了什麽名堂。”楊敢當又撥了一遍，這次電話接通了。

“餵，你好，這手機的主人好像暈死過去了，你是她什麽人啊？”

楊敢當頓時急了，聲音不由的撥高：“那 還楞著幹啥，快打急救電話送醫院啊。”

那邊“哦”了 一聲，電話被掛斷了。

“剛果，把老宋頭送回家，一定要送回去聽到沒有？”楊敢當匆匆說完，轉向老宋頭：“老宋頭，這些天你就待在家裏休息，等休息好了再來上班。”

“敢當哇，我......”

楊敢當快步跑著向山下沖去，不等老宋頭說完，他打斷他用命令的口吻說：“這是命令。”

老宋頭沖他點頭，還提醒了他一句：“石翠花是不是知道林文才被打的消息了哇。”

楊敢當一只手扶著路旁的欄桿，扭頭看著老宋頭：“什麽事都瞞不過你。”

說完，他像一支離弦的箭，腳步飛快，整個人恨不得立刻飛到山下。

“看吧看吧，你領導還是需要我為他出謀劃策。”老宋頭對林果剛說道。

“那可不是。”

“所以啊，剛果，我不能待在家裏。”

林果剛收斂唇角笑容，臉色嚴肅的說：“那不行，領導都已經下了命令。”

老宋頭推開他的手臂，舒活幾下筋骨，自己走了幾步，他的步伐沈穩矯健，跟之前登山的時候判若兩人。

“剛果，你看我是不是很了得哇？”

說著話，他忽然身形 一晃。

林 果剛被他嚇的心尖兒都在發顫：“我滴宋爺爺啊，你慢點兒吧。”忙伸手去扶住了他。

老宋頭要是再出一點岔子，他怎麽跟領導交代啊。

“沒事兒沒事兒。”老宋頭沖他擺手，用商量的口吻說：“這樣，我就去街辦，接待一下群眾，給你們領導出出主意，別的我哪兒都不去。”

林果剛唏噓不已：“宋爺爺，你跟我楊叔之間，感情是何等的深厚啊！”

老宋頭笑起來：“哈哈哈，你小子可算是說了句真心話。”

林果剛笑道：“那我再說句實話吧，宋爺爺，你有幾天沒這樣笑過了哇！”

也許是因為心情好的原因，老宋頭下山的時候，精神好了不少。

童三欣站在醫院大門口翹首企盼。

她不是在等史瑛鳴，而是在等救護車。

她給領導打過去電話說了林文才的事，領導告訴她，石翠花已經知道了真相，無法承受打擊 昏死在路上，有好心人已經打了急救電話。

醫生給楊敢當打電話詢問，他讓醫生把石翠花送到這個醫院。

童三欣接到領導的命令：“一定要照顧好石翠花。”

還沒來，怎麽還不來啊！

童三欣急的在醫院門口走來走去。

視線觸及之處，她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。

四目相對時，女孩探出的腦袋“唰”的一下縮回去了。

童三欣快幾步追了過去。

女孩腳步匆匆的轉身就要跑，卻被童三欣扣住了手腕：

“哎，你不打算進去看看林文才啊？”

女孩白皙的臉被凍的通紅，她垂著雙眸，雙手絞弄著衣角，低聲問道：“他叫林文才啊。”

她從棉布包內掏出一個飯盒，遞給童三欣：“他最喜歡吃我們店內的臭豆腐了，你把這個交給他吧。”

她雪白的牙齒，將嘴唇咬的發白：“別的我也拿不出來，就只有這個了，希望他不要嫌棄，還有，請轉告他，對不起！”

“不是你的錯。”

“不，我知道，都怪我。”說著話，女孩嚶嚶的哭了起來：“文才哥哥是個好人，都怪我。”

她捂著嘴巴，轉身跑遠了，只留給童三欣一個難過而壓抑的背影。

救護車呼嘯著沖過來，童三欣捏緊手中的飯盒，快步迎上去。

車門拉開，她看到了石翠花。

她臉色烏青，雙眸緊閉，一動不動的躺在那裏。

醫護人員很快把她送進了搶救室。

楊敢當同接到電話的屈藍江和一起趕過來，幾個人跑的滿頭大汗。

史瑛鳴隨後趕到。

幾個人或站或坐，靜靜等候。

良久之後，童三欣小心翼翼的問：“領導，要不要通知林有財？”

楊敢當想了想，轉眸看向史瑛鳴：“瑛鳴，你去把老林頭接來。”

史瑛鳴正雙手抱胸靠在那裏，若有所思。

“好，我這就去。”之後，他點頭同意了。

他從不質疑領導的安排，因為他懂楊敢當，從到陽新街辦協助工作那一天起，他便已經看出來，楊叔無論做什麽，都有一定的道理。

啪嗒——

急救室的門打開，醫生摘下口罩走出來問：“誰是病人家屬？”

楊敢當忙回答：“她兒子也在醫院，她老公是植物人剛醒來不久，我正安排人去接她的家屬過來。”

醫生催促道：“那盡快吧。

楊敢當緊張的問：“醫生，她沒事吧？”

“病人突發性心臟病，加上長期營養不良，勞累過度，身體出現了很多無法治愈的癥狀。”他面色漸漸變的沈痛而肅穆：“我們盡量搶救，如果她無法醒來，通知她的家人，準備身後事吧。”

所有人都聽的清楚，心裏面也明白，醫生雖然說的委婉，卻相當於是下了一紙“死亡通知書”。

童三欣僵著身體站在那裏，此時的她，心情難以用合適的詞語來描述。

原以為熱情工作，努力幫助，一切都會有所好轉，這到頭來，弱者依然處於弱勢，甚至面臨死亡，那就像融不了的零度冰點，不知道春暖花開時節，會不會冰雪融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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